| 雾霾，能引起嗓子干痒、咳嗽、鼻子干痒等症状。从现代的角度是与污染相关，而从中医的角度，则多系清浊相干，六气郁滞所为。雾霾属阴浊，自呼吸道进入人体，最是伤人阳气。潘金波老师在本文中从中医角度探讨雾霾的病机与防治方法，值得一读。 |
近年来，随着雾霾天气的肆虐，“霾”从一个生僻字一跃成为洛阳纸贵的热门词。现代医学对于“霾”的研究方兴未艾，发现大气中细颗粒物（particulate matter 2.5，PM2.5）对肺泡巨噬细胞、支气管上皮细胞、血管内皮细胞等可能存在毒性作用，与多种呼吸系统、心血管系统等疾病的发生密切相关，甚至提出“雾霾咳嗽”的新名词。然而，中医学界对于“霾”的研究相对不多，笔者试抛砖引玉，从中医学不同角度来论述“霾”。
霾的前世今生
中国古代对于霾的记载最早可以追溯到殷商时期的甲骨文，可谓历史悠久，而《尔雅·释天》则对“霾”做出了最早的定义，“风而雨土为霾”。《诗经·毛传》依《尔雅》之说将霾者简化为雨土也。后世东晋郭璞、唐孔颖达、北宋邢昺之流沿袭此说，认为“霾”者，大风扬尘，土从上下，即沙尘天气，此为古代关于霾的主流说法。然亦有学者考证“霾”实为一种阴郁昏暗的空气混浊状态，而非一种天气现象。如今，国家气象局最新出台的行业标准定义的霾为一种对视程造成障碍的天气现象，是大量极细微的干尘粒等均匀地浮游在空中，使水平能见度小于10km，造成空气普遍浑浊。显然，前世“霾”作为表现一种阴郁昏暗的空气混浊状态更为贴近“霾”今生的状态。但是，如今的霾绝非古代简单的是一种自然产生的空气混浊状态，而是以人为污染为主要产生原因的天气现象。其本质已经发生了改变，仅是外在的表现状态相似罢了。也正是由于霾在前世今生本质的差异性，导致历代中医学典籍中关于霾的记载几乎为零，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需要重新开始认识、理解霾的性质和致病特征。
霾的基本概念
中医学称之风、寒、暑、湿、燥、火自然界六种不同的基本天气现象为“六气”。一旦上述六种天气现象变化异常，超过人体的适应能力，或者人体正气不足，无法适应气象变化，导致人体发病时，六气则成为致病邪气，称“六淫”也。然霾亦为一种以空气混浊为主要特征，阴郁昏暗为主要表现的天气现象，其严重混浊，或者人体正气不足时，可以引起人体发病。从上述两点来看，霾与六淫相类似，是外感病因之一。
仔细分析，霾同样具有六淫共同的致病特点：
①外感性，六淫致病，多从肌表、口鼻而入，显而易见霾由口鼻而入，首先犯肺；
②季节性，春多风病，夏多暑病，长夏多湿病，秋多燥病，冬多寒病，而霾据现代研究表明多出现在秋冬，夏季罕见，以12月最为多见；
③地域性，西北燥病多，东北寒病多，江南湿热多，而霾多发生于长江中下游、华北、华南，与当地气候环境密切相关，具有明确的地域特点；
④相兼性，六淫邪气可单独伤人，也可两三邪气夹杂同时侵犯人体，而霾多见于秋冬之
际，多与寒邪合而为病。
所以，天气现象以阴郁昏暗、空气混浊为主要特点的霾，由于其具备了与六淫邪气相似的基本概念和致病特点，可以将其归为外感病范畴，与六淫并列。故称霾为六淫之外第七淫毫不为过。
霾的性质和致病特点
霾具有时代特征，且它的产生带有明显的人为因素，并有越演越烈之势。霾是伴随着工业革命以后人类大规模的破坏自然环境出现的一种特殊的大气污染，并非地球本身的自然现象。所以，古代中国不存在现代意义上的霾，传统中医学也不存在关于霾的解释。如此，目前中医学界对于霾也没有做出定论。然而，当世有医家认为霾是燥浊合邪夹毒所致一病症。其意显而易见，霾是一种病，病因是燥浊合邪夹毒。这种理论的基础是霾多于秋冬季发病，此时燥气当令，临床表现为口鼻干燥，鼻黏膜出血，干咳，痰黏难咯，甚则痰中带血，也一派肺燥津伤之象。笔者以为不然也。目前大多医家认为霾之为病，必以干咳为主要症状，然津伤之象不显，故有“雾霾咳嗽”之称，为邪气犯手太阴，肺失宣发肃降之职，气逆为咳。此处之邪气，非独燥气可也，若有津伤之象亦可为它邪兼夹燥气为病。霾病痰少，仅晨起可见，白色黏液状，此与燥邪津伤之少痰亦不同。气者属于阳，霾呈阴郁昏暗之象，起病则伤肺气，宣降失职，故病霾者阴邪也，燥为阳邪。且西北高地，燥气盛行，然霾少见，于理不合。是故，霾非病燥，时人多误矣。霾属浊气乎？盖因雾与霾相近，而时常并称，故人类比多以为霾属湿浊之邪。其实不然也，阴气凝则霜雾起，雾确属阴湿之气，而霾并非以相对湿度为定义内容，能见度才是其核心内容。霾在相对湿度变化时，能见度稳定不变或变化不显著，所以，湿浊可能是霾的组成部分，但是绝对不是其本质特征。霾毒之说缘自大气中PM2.5的微生物组分包含大量细菌、古细菌、病毒等，可以引起感染性疾病，故以此为热毒。笔者以为大谬也！西风东渐，皆以感染性疾病为热毒耶！何为热毒，热（邪）之甚也，霾之为病，初期几乎未有发热者，后期发热者亦不过十之二三也，此邪气郁久而化热，热势不甚，无入营血分者。故霾不为热毒。
那霾究竟是为何物？性质如何呢？
其一，霾呈阴郁昏暗之象，蒙蔽日光，起病则伤上焦阳气，宣降失职，故病霾者阴邪也。
其二，霾性昏暗朦胧，阴沉郁闭，易袭清阳之地，壅塞气机。如肺为清虚之脏，与天气相通，霾邪灰气蒙蔽上焦，若朗朗青天灰霾弥漫，日光不显，青天不现，天气阴沉而不流，气机阻塞，故失宣降，发为咳逆上气，胸中闷闷不畅。清阳出上窍，然霾亦喜留恋清窍，窍郁闭不畅，津液不布，可见鼻窍通气不畅，干燥不适。
其三，霾，风而雨土，土从上下，从口鼻而入，先犯上焦华盖，日久可以累及中焦脾胃、下焦肝肾。
其四，霾性绵密，不易驱散，日积月累，壅塞气机，迁延难愈，久则可化热、瘀血、凝寒、聚痰，变化多端。
其五，霾多见于秋冬季节，可单独致病，也可携风、寒、燥诸邪杂至。是故笔者以霾为第七淫必有其不同于六淫之本质特点，而非六淫中特殊之类也。
霾的治法用药
霾为阴邪，其性阴郁、绵密，病则弥漫清虚之地，壅塞气机，上下不同，则见咳逆上气、满闷不舒，其病位手太阴肺脏，不在于表，不可汗而发之。亦不同于一般有形之邪，不可辛温发散、苦寒直折。邪气弥漫于里，性质阴沉，且夹杂湿浊之性，缠绵黏腻，吐下攻伐皆非所宜，唯有和解之法徐徐图之，使气机升降顺畅，大气一转则霾雾自散。故治应条畅气机为先。肺为气之本，藏于右，主肃降，肝生于左，主升发，左升右降，循环不息，是谓人体除却中焦气机枢纽之外的重要气机流通途径，古人以为“龙虎回环”。霾邪犯肺，虎为雾气所困，气机流通不畅，回环中段，逆气为咳，肝气升发也受影响，多有闷闷不舒，中焦气机亦不能独善其身，可见腹满不适。此谓气机者，循环往复，周流不息，贵在通达，一处受制，动则全身，肺气不畅，引动肝气、中焦脾胃失常，出现诸多病症。治疗宜疏肝理气、降逆止咳，兼顾中焦，东风遒劲，天气流通，西方霾气自散，虎得龙助，龙吟虎啸，白虎破雾得回归山林矣。然“两虚相得，乃克其形”，是故肺气虚损，邪之所凑也，治疗时须时时顾护肺气，治疗后期则宜补益肺气，肺气充，宣发肃降如常，邪不可干。
霾邪致病多有津液不布，行气之品宜用绿梅花、玫瑰花、佛手花、白扁豆花、厚朴花之类，理气疏肝而不伤阴，切不可辛散太过，耗气伤阴，然款冬花、紫菀虽曰辛温，实则柔润有余，而无燥烈之虞，“辛以润之”，专能开泄肺郁，定咳降逆，宣通窒滞，兼疏肺家气血，治疗雾霾咳逆，尤为相宜。降逆止咳则选用杏仁、厚朴等苦温之品，苦能泄，下气平喘，温则属阳，寒者热之，温散阴霾。辛润苦温合用，存辛开苦降和解之意，条畅中焦气机。苦温合用，燥湿化痰，以祛霾中湿浊之性，则邪气易散矣。此为霾证初期常见病症之治法，若邪气郁久而化热出现白虎汤证、亦或霾引动肺内痰饮之邪致病等变证，则随证变化，急则治标，需时时顾护肺气。疾病后期或治未病可以三才之类，补益气阴。
小结
中医学要发展必须要走具有中医特色的道路，不能完全照搬照抄西医循证医学经验，也不能守着前人经验而固步自封，踯躅不前，毕竟三千年来中国的自然环境、饮食习惯、生活规律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能其本源规律是不变的，但是具体到病因，则出现了很多古代中国所不见的虚邪贼风。不能将新出现的邪气进行生搬硬套，扣上我们熟悉的帽子，我们中医人应该本着谨慎的治学精神对待新生病症。中医学是经验医学，面对新的疾病，要学会观察，善于总结临证经验，运用中医传统理论和思考方法来分析阐述病因病机，在明辨的基础上处方用药。中医学，乃至现代医学对于霾的认识都仅处于初始状态，故笔者不揣简陋，抛砖引玉，望同道完善斧正。
|作者介绍|
潘金波，杭州市第三人民医院ICU。
来源：中华中医药杂志（2016-6），图片来自网络/编辑整理：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