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东医案】浮肿 – 尿毒症


 

李xx,男,42岁,教师。

 

【辨治经过】

 

初诊(1975年4月13日)

 

1966年因左肾结石导致肾脏溃烂而全肾切除。1970年因右肾肿瘤而手术,以后肾功能欠佳。今年2月,感冒之后,出现恶心、尿少,当地医院诊断为“慢性肾炎尿毒症”,遂来上海治疗。经本市某医院先后用苯丙酸诺龙、丙酸睾丸素、碳酸氢钠、氯化钾、抗菌素、维生素等治疗,肾功能未见改善。

 

最近检查:非蛋白氮132毫克%,肌酐3.6毫克%,二氧化碳结合力26.5体积%。现测血压150/90毫米汞柱。

 

目前恶心呕吐,厌食,腹泻,小便不利,面色萎黄虚浮,倦怠乏力,头昏,腰酸,下肢浮肿下午尤甚,有时四肢抽筋,胸肩酸楚。脉濡细无力,舌质淡胖。脾肾阳虚,气化不利,浊气上逆,胃失降和。病势沉重,不容忽视。先拟温肾益气,解毒和胃,大黄附子汤加减。

 

熟附子三钱(先煎),制川军二钱,黑料豆五钱,党参三钱,白术三钱,山药三钱,生牡蛎一两,陈皮三钱,姜竹茹二钱。七剂。

 

二诊(5月8日)

 

上方共服22剂,近日呕吐已止,腹泻亦减,四肢抽筋消失,小便较前略畅,头昏,困惫无力,胸肩酸楚。舌、脉如前。病情略有起色。再守原意。(非蛋白氮58毫克%,肌酐4.9毫克%,二氧化碳结合力32.8体积%)

 

原方去山药,加丹皮三钱,制川军改为三钱,黑料豆改为一两。七剂。

 

三诊(5月15日)

 

头晕恶心均减,精神好转,食欲进步,每餐三两,有时胸肩部牵痛,足跟疼痛,晨起四肢无力,大便每日3~4次。脉濡细,舌质淡胖。再守原法。

 

原方。七剂。

 

四诊(5月24日)

 

近来精神尚好,无恶心呕吐,每餐仍可吃三两。再用原法。(非蛋白氮64毫克%,肌酐4.4毫克%,二氧化碳结合力29体积%)

 

原方。七剂。

 

五诊(5月31日)

 

胃纳如前,头晕,胸部隐痛已减。再守原意。(非蛋白氮61毫克%,肌酐4.8毫克%)

 

熟附子三钱(先煎),制川军三钱,黑料豆一两,萹蓄草四钱,党参三钱,白术三钱,茯苓四钱,当归三钱,陈皮三钱。七剂。

 

六诊(6月7日)

 

无恶心,纳食佳,胸腹部略感不舒,翻身及咳嗽时隐痛,肢软无力,每日大便3~4次。(非蛋白氮64毫克%,肌酐4毫克%,蛋白+,红血球0~1,白血球0~1)

 

熟附子三钱(先煎),制川军三钱,黑料豆一两,党参三钱,白术三钱,茯苓四钱,陈皮三钱,郁金三钱,丹参三钱,萹蓄草四钱。七剂。

 

【按】

 

祖国医学文献虽无“尿毒症”的记载,但类似本症的描述却很丰富。《证治汇补·关格门》中说:“关格者……既关且格,必小便不通,旦夕之间,徒增呕恶,此因浊邪壅塞三焦,正气不得升降,所以关应下而小便闭,格应上而生呕吐,阴阳闭绝,一日即死,最为危候。”所述小便不通、呕恶等症,确为尿毒症常见主症。认为与“浊邪”壅塞三焦有关,与现代医学所称“尿毒”遥遥相对。并指出本病到了阴阳闭绝阶段,最为危候,已认识到本病的预后,应该引起特别重视。

 

本例患者左肾全肾切除,右肾又因肿瘤而手术,肾功能极差。初诊时,非蛋白氮高达132毫克%。由于脾肾阳虚,气化不利,以致腰酸、头昏、尿少、浮肿;由于浊气上逆,胃失降和,以致呕吐、厌食。此乃本虚标实,虚实夹杂,属于危重的“关格”症。故用熟附子以温肾助阳;党参、白术、山药以益气健脾;制川军配黑料豆以解毒,使浊邪得以从二便中排泄出去;生牡蛎以潜阳,兼有制酸解毒作用;陈皮、竹茹以和胃降浊。

 

据黄医师经验,尿毒症脾肾阳虚出现尿少浮肿,如用淡渗利湿之剂,于事无济,必须用附子合参、术之属以温补脾肾,助阳化气,或可取得一些效果。同时,浊气上逆出现呕吐厌食,必须用制川军合陈皮、竹茹之类以解毒降浊,对降低非蛋白氮有一定的作用。

 

平时,黄医师还常选用丹皮(二诊时已用)、川连等药以凉血解毒而降浊邪。本例久经中西医药治疗,病情未见好转。经服初诊方22剂,非蛋白氮即明显下降,由原132毫克%降到58毫克%,症状亦有改善,呕吐消失,精神好转,胃纳增加。以后非蛋白氮虽有回升趋势,但还是保持相对的稳定。患者从江苏连云港来沪治病,治疗后有所好转,遂携方回原籍继续休养调治。

 

【综述】

 

《内经》指出:“诸湿肿满,皆属于脾。”实践证明这个论断是较为确切的。上述浮肿四例,无不由于脾虚不能运化所致。但亦常与肺、肾两脏有关。因为肺主通调水道,脾主蒸化水液,肾主二便而司开阖。一旦正常的生理功能障碍,往往会导致浮肿。

 

张、王两案,均有浮肿、纳少、神疲等脾气虚弱之症,又见便干、心悸、舌红、脉细数等阴血不足之象,治疗重点不在滋补阴血,而在健脾益气,但处方选药应注意勿过用辛燥,以免耗气伤阴即可,患者经过短期治疗,使缠绵半年以上的浮肿,得到消退。

 

秦案脾虚湿重,张案脾肾两虚,前者以健脾燥湿为主,后者以健脾益肾为主。黄医师所以未用淡渗苦泄之剂,因两案浮肿均见尿频,愈利则脾肾愈虚,非但无益,反而有害。

 

至于李案,由于脾肾阳虚,气化不利,浊气上逆,胃失降和,病势危重,非一般健脾益气之剂所能奏效,故用附子大黄汤为基础方,温肾解毒,和胃降逆,使病情逐步转危为安。

 

|医家简介|

黄文东(1902-1981年),字蔚春。江苏省吴江人。幼承庭训,攻读古典经史,14岁考入上海中医专门学校,受业于孟河名医丁甘仁先生门下,1921年以首届名列第一毕业于该校。毕业后,返回原籍震泽镇悬壶应世。1931年应丁济万(丁甘仁先生之长孙)院长的邀请,返母校(是年学校改名为上海中医学校)执教,并任教务长之职,当时年仅29岁。任职期间,还担任《本草》、《黄帝内经》、《难经》、《伤寒论》、《金匮要略》、《中医妇科学》、《名著选辑》等教材编写及课堂教学。前后凡17载,直至1948年该校停办。执教期间,同时开业于上海武定路寓所。

 

建国后不久, 黄氏即主办上海市中医进修班、中医师资训练班。历任上海中医学院中医科教研室主任、附属龙华医院内科主任、上海中医学院院长、中华医学会上海分会副会长、上海市中医学会理事长、中华全国中医学会副会长。1978年授教授职称。

 

黄氏著作颇多。建国前执教时主编的教材,已见上述。建国后撰有《丁氏学派的形成和学术上的成就》、《继承整理李东垣学说的体会》等论文20余篇。主编全国中医院校《中医内科学》教材和《著名中医学家的学术经验—–中国现代医学家丛书之一》。龙华医院整理出版了《黄文东医案》。

 

来源:摘自《黄文东医案》,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