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孚(11):中医的没落与复兴——读潘德孚《人体生命医学》


潘德孚(1935–2016),民间知名老中医,执业中医师,中国人体科学研究专业委员会特聘高级顾问,“天下无癌论”的最早提出者。

本文摘自《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有没本领的医生》,主编:高浩宇。该书是潘老所有的文章集锦,经授权连载。

 

中医的没落与复兴——读潘德孚《人体生命医学》

新浪微博(20141112日)

 

今年的6月28日,在昌平辛庄第一次听来自温州的老中医潘德孚的讲座之后,现场买了他的《人体生命医学》一书并请他签名。此后断断续续地阅读这本书,直到上个星期在和辛庄师范的几位同事为参加新教育研究院主办的第四届新教育国际论坛去山东日照的火车上终于将这本书读完。

 

回顾这四五个月来与潘老的接触及他的思想带给我的启发,真是感慨良多。可以说,正是从潘老的思想及解说开始,我得以窥见中医这门古老学问的奥妙与精髓,得以了解中医的广博视野与精妙义理,尤其是中医对生命的全景式把握,以及学养深厚、经验丰富的中医家在调和阴阳,救弊济衰方面所可能达到的出神入化的程度。而目前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更为市场利益所绑架的传统西医显然无法望其项背。

 

《道德经》里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要想了解什么是健康,也只能从研究各种不健康的状态入手,而单纯抽象地研究什么是健康是很难提供血肉丰满的真知灼见的。正是因此,《少有人走的路》一书的作者,经验丰富的精神科医生斯科特•派克博士能够从其治疗和咨询过的大量神经症及其它心理障碍个案中发现并总结出心理健康的本质及其与爱的关联,即爱是一种致力于精神成长的努力,而只有持续地追求精神成长,一个人才有可能终其一生保持健康的、不断更新的心理和精神状态,不会因为年龄的增长、岁月的消逝而使心灵与肉体一起萎缩。

 

然而,仅仅对各种不健康状态,也即疾病的研究本身并不必然能够帮助人们获得有关什么是健康以及怎样才能恢复健康的真知灼见,尤其是在这种研究受制于一种对人、对生命的十分狭隘的理解,甚至更糟的是,为利益追求所扭曲的情况下。而这,正是潘老在《人体生命医学》及他的其它著作中不遗余力地抨击和揭露的传统西医的致命弱点之所在。

 

如果说,以人的精神问题为研究对象的西方心理学在经历了将人视同机械或动物的行为主义心理学,以及主要关注心理的病理现象的精神分析学派之后,开始通过人本主义心理学派和超个人心理学派对让一个人保持心理健康并帮助他/她克服种种心理障碍和困扰实现持续的精神成长的根本动力有越来越深入的了解的话,传统的西方医学对于人的健康仍然持一种可谓完全物质性的理解,或者充其量才刚刚开始意识到精神对于人的健康,包括肉体和生理健康的意义,远远谈不上将这种认识有效地应用于临床实践当中。在中国,由于强大的市场利益对西医之医药事业的绑架,更是连这一点浅薄的认识也被有意无意地忽视乃至否认。

 

而可令国人自豪的是,中医从《黄帝内经》开始,即深谙生命与健康之本质,并非在于眼前这一具吃喝拉撒睡的血肉之躯。《黄帝内经》开篇即指出健康与长寿的奥秘:“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也就是说,健康的前提,是知“道”。而所谓“道”,可以说即是生命与世界的根本规律与道理。

 

《黄帝内经》里甚至指出,一个彻底明白“道”的人,甚至有可能如传说中的“上古真人”,达到一种“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寿蔽天地,无有终时”的生命状态。

 

当然,这样的“道”,“微妙玄通,深不可识”,与现代人的日常生活和生命状态相去过于悬殊。而博大精深,熔医学、哲学、教育、文化、艺术于一炉,不仅堪称国粹,更可谓人类文明之精华的中医,在经历了数千年的绵延滋荣之后,也终于在上个世纪随着中华文明的一时喑哑而随之没落,以至于时至今日,举国之医疗事业悉为西医所垄断。

 

极高明而精妙的中医于正式的医学教育中被阉割去势,仅余皮毛糟粕,徒有中医之名。在高等院校中接受所谓正式中医教育的人,或者完全不明了真正中医为何物,能够在临床中将些许药石针灸作为治病之辅助已属难得,或者略有独立思考者竟视中医为伪学,弃之如敝屣。另一方面,那些未必受过正式医学教育,经由家传或师承掌握中医原理和技术,用针灸、草药等方法以极低廉的费用许多年来在社会基层帮助人们解除或大或小的病痛的民间中医师们却往往受困于以西医理论为基础的医疗体制,在“非法行医”的威胁下艰难生存。

 

普通民众对于中医普遍隔膜,于此物欲难填之世不仅对“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的传统养生祛病之道一无所知,亦且每有大病小病但知西医一途,罹患稍为严重些的疾病更是争先恐后地打破头也要往大城市里的所谓大医院挤,而对于自己的健康失去基本的自我觉察和掌控能力。

 

更有一些受过一定西方教育,以文明进步的社会精英自居,实则对于何谓科学的理解极为狭隘偏颇,行径与各种宗教的原教旨主义者并无区别的人士完全否定中医,直至欲彻底根除之而后快。而观其立论,又让人常常不能不为其逻辑的失据和常识的缺乏而叹息。

 

面对以上种种怪现状,的确可以说数千年来中医的绵延不绝正面临着薪火失传的危险。

 

不过,“反者,道之动也”。中医的这一命运,或许也是作为中医之根基的道家思想所早已预料到的吧。能够灭绝的东西,必然是缺乏根本性的生命力的。而中医作为生命之学,恰恰有着最为原生的、最为根本性的生命力。它在体制内被摒弃、被刈割,几乎断了根,却仍然在体制外的广大民间如地火一般绵延着,蓄积着力量。

 

没有在学院里受过正规中医教育的潘老,靠自学,靠名医口传心授,更靠50年余行医经历中无数病例的反复揣摩、积累和提炼,于古稀耄耋之年以《人体生命医学》一书,用朴实明白的语言,将中医的根本义理概括其中,呈现给世人。他振聋发聩地提出医学首先应是生命的哲学,中医正是关于生命的学问;人生病,是生命生病,不是身体生病;要治病,首先要恰当地认识生命这些观点。在这本书里,他结合自己50余年的临床经验,从中医的角度系统地阐述了他对于生命的认识,即生命是信息运行的一个自组织的过程,并且生命具有在信息运行出现问题,即生病的情况下,重新使其信息运行有序化的自组织能力。这些认识对于人类的健康和医疗事业具有再如何强调也不为过的重要性。它们把人们与疾病作斗争并且恢复健康的主导权交给了病人本身。正是在这样的认识之基础上,潘老毫不含糊地指出:最大限度地维护病人生命的自组织能力,使其不受到伤害,是一切医疗行为的根本准则。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现代社会上普遍流行的对于发热、高血压、糖尿病等常见病的治疗的观点,乃至对于白血病等所谓癌症的手术、化疗和放疗的观点,对于西医和中医之优劣高下,以及对于医生资格是否应由国家通过考试赋予的观点,在潘老这里一一被颠覆。潘老对于上述问题直言不讳的看法,即便对于我这样一个自认为较没有偏见的人,初听之下也有颇受冲击的感觉。但这实际上恰恰正反映了近半个世纪以来我国出了偏差的医疗和教育体制对整个社会的误导之深、之广。在这过去四五个月的时间里,随着对潘老思想更为深入的了解,结合自己的经历和观察,我不能不深深地为这位八十岁老人卓越的洞察力和择善固执,毫不妥协的精神所感动与折服。

 

自《黄帝内经》以来,历朝历代中医经典浩如烟海,可惜中医经典往往语言古奥,同时由于教育的断代,当今没受过专门训练的普通人很难直接领略和掌握中医的精妙。这大约也是中医没落的原因之一。潘老的这本《人体生命医学》语言直白,观点系统清晰,更有其丰富的行医经历作为例证,读来并不费力,实为时下介绍和普及中医不可多得的大作。

 

中医并非仅仅是专业治病的医生们才有能力问津的学问,而更可直接作为理解生命奥秘的钥匙,指导处世之道的圭臬。作为一个中国人,哪怕仅仅是对中医的基本原理有所了解,也会具备规避人生当中大量潜在危险与陷阱的能力。

 

另一方面,健康之道,究其实是成长之道。潘老在此书中提出的“生命的自组织能力”,不仅是对于医疗活动具有重大指导意义的基本认识,对于个人的修身和自我教育,以及对于各类学校教育同样可以有极大的启发。所有生命固然都具有自组织能力,但不同状态下的生命的自组织能力却有强有弱,各有千秋。如何最大限度地激发个体生命的自组织能力,使之在人生中能够始终保持身心健康和强健,并且过一种有乐趣、有意义、有作为的人生,正是一个社会的教育事业所应当关注的。换言之,医疗和教育,实是一个硬币的两个方面。可以说,人身心的所有障碍和失常,都显示着一个个体生命的运行进入了困境,因而也指示着身心进一步成长的方向和道路。我相信,医疗和教育这两大事业的紧密结合,将是社会发展的一个很重要的新面向。而中医能够在这方面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

 

作者:金振豹

 

 

来源:摘自《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有没本领的医生》,主编:高浩宇。图片来自网络/编辑整理:微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