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孚(38):「六经」辨证治愈幼儿无名高热的体会


潘德孚(1935–2016),民间知名老中医,执业中医师,中国人体科学研究专业委员会特聘高级顾问,“天下无癌论”的最早提出者。

本文摘自《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有没本领的医生》,主编:高浩宇该书是潘老所有的文章集锦,经授权连载。

 

「六经」辨证治愈幼儿无名高热的体会

潘德孚生命医学(20160727日)

 

正值春天,绍昆(娄绍昆,温州名中医,经方学家)的外孙,二岁,反复外感发热。开始时,曾用中药治愈,后来不小心又受凉了,体温一度上升至40℃,整夜啼哭不止,绍昆女儿把孩子抱到医院去看急诊。绍昆回家才知道此事,打电话给女儿。女儿说,医生肺部听诊无啰音,但因扁桃体红肿,认为是急性感染,需要验血,但下午四时才能取得结果,现在已在输液,用的药物是青霉素和地塞米松(dexamethasone,一种皮质类固醇)。

 

傍晚,孩子输完液回家,从医院取回的验血单显示:白血球30.40×103/L,高得惊人,但幸好没有发现幼稚细胞(分化不成熟的细胞,代表人体内产生的白血球比实际需要的要多),可以排除白血病。验血单中,中性27%、淋巴73%,中性球不高,说明这不一定是细菌感染。把病史、现症状、血常规情况综合起来考虑,可能是病毒感染所形成的类白血病。

 

初诊:高热、目闭神萎、但欲寐状、哀哭不歇、眼睑浮肿、咽红肿、鼻涕清、上气喘急、痰多、纳呆(胃纳呆滞、食欲欠缺)、口渴喜饮、水入即吐、口气臭秽、小便黄短、下利日十余次水样便、舌红苔白、脉数。

 

绍昆认为病属外感春温,「六经」辨证,病势已从太阳病波及到阳明、太阴、少阴。

 

处方:

藿香10克(解太阳之表邪)

寒水石10克、青黛3克(清阳明肺热,利尿)

地骨皮10克(泻阳明肺热,化痰)

草果5克(去太阴寒湿)

天竺黄10克(配合青黛清泄阳明,治少阴嗜睡)

 

四月一日下午四时,体温38.7℃,神疲稍减,不恶风、口中仍臭秽、腹泻稍好转、眠不安、纳呆稍好、有汗、咳稍减、痰仍多、腹中雷鸣、脉数、小便淡黄、口腔出现鹅口疮。

 

中药守原方,为顾及太阴少阴,用肉桂粉加醋敷脐眼(温脾止泻、引火归元)。

以西瓜霜喷剂外喷鹅口疮。

 

医生看了验血单,发现C反应蛋白(C-reactive protein,CRP;机体受感染或损伤时,血液中急剧上升的急性蛋白)47.00;白血球30.40×103/L。其中,中性24%、淋巴70%、单核6%。

 

初步诊断为败血症,要求马上住院。小便常规化验基本正常。西药用法与第一天相同。

 

四月二日,再次验血,医生看了验血单:C反应蛋白16.00,白血球31.70×103/L;其中,中性30 %、淋巴68%、单核2% 。再次要求马上住院。

 

初诊:喉中痰鸣减少,呼吸稍顺,便溏日六次、体温37℃,精神稍安。

处方:青黛3克、寒水石10克、草果5克、天竺黄10克、竹茹5克、银杏10克;另以肉桂、醋,外敷脐眼。

西药:达力新(Cefuroxime Sodium,广谱抗生素)输液。

 

四月三日,体温:上午37.5℃,下午37℃;精神恢复,喜欢活动,啼哭甚少,大便仍溏六次,尿清、稍能进食、眠安、口臭减。

 

处方:青黛3克、寒水石10克、草果5克、神曲5克、银杏10克、百合10克;外加肉桂粉、醋,外敷脐眼。

西药用法与四月二日相同。

 

四月四日,体温37℃,呼吸平稳,眠安、精神佳、痰咳减少、大便趋稠日四次、尿清,处方守上法。西药同上。

 

四月五日,停用西药。中药守上方再服三天。

 

四月七日血检:白血球13.9×103/L;其中:中性10%、淋巴86%、酸性2%、单核2%。口疮好转,大便软,日二至三次。

 

孩子逐渐恢复健康,除大便稍软外,嬉笑滚爬如旧,予以〈参苓白朮散〉调理。

 

案例中,微生物感染的前驱期,引发了非特异性急性发热,中医认为这是最佳的治病时期,然而西医没什么特效的治疗方法,只能等待特异性发热出现后,即某脏器发生实质性的炎症时,才能给药,这就坐失了良机。

 

中医以「六经」辨证:此症为太阳、阳明、太阴、少阴四经合病,四月份天气已趋温暖,绍昆守《伤寒》法而不泥《伤寒》方,用药简练。

 

古人说小儿科是「哑科」,因为孩子不能述说自觉症状,全凭临床观察揣摩,对医生来说是件难事。绍昆处理这样一个极其复杂的重症,能在短短的时间中治愈,如果没有掌握好「六经」辨证,没有「温病」学说的功底,没有对西医西药的深刻了解,仅凭平日经验,肯定解决不了。

 

临床重症最难下手,尤其是幼儿易实易虚,举措不当即懊悔莫及,更且涉及亲人,为亲情所牵绊,又要顾及人际关系。白血球如此之高,绍昆从未见过,虽然没有幼稚白血球,可排除白血病,却类似白血病、类似败血症。

 

服中药第二天精神有好转,但白血球反上升到31000。人们碰到这样的急症,总会以为只有大医院是最好的了。也许有人会问:大医院第一天的用药,青霉素加地塞米松(dexamethasone,类固醇的一种),难道用错了? —— 我认为孩子发鹅口疮就证明错了,这是抗生素破坏了菌落平衡而发生的。

 

生命健康的根本是体内的菌落平衡,人这样的高级动物,实际就是一个微生物的共同体,没有它们的生态平衡,就没有健康。现在西方稍微有点良知的高级医生,对滥用抗生素都十分感冒;但在医界底层,依然把什么都看做细菌感染发炎 —— 发热40℃是细菌感染炎症、咽喉红肿是细菌感染炎症、腹痛是细菌感染炎症、下利(痢)不止是细菌感染炎症、咳嗽痰多是细菌感染炎症……,既然统统都是细菌感染炎症,就都应该用抗生素了?

 

这样一个复杂又危急的高热病,输液有一定的作用:高热使血液中的水分迅速减少,如果不加液,脱水会导致水、电解质紊乱,变症丛生。西药抗菌是对抗疗法,而不能使之恢复平衡;绍昆采用西瓜霜喷剂是个好办法 —— 人体生命具有反应迅速的自组织性,当菌落平衡失调后,机体立即出现鹅口疮。而鹅口疮所在的地方,亦可以认为是生命用于调整的「阿是穴」;西瓜霜予该痛点以适当的刺激,也能够恢复平衡。

 

有人也许不理解这种解释,认为这是口疮上的细菌被西瓜霜消灭了的缘故。如果我们能再想得深一点:口疮上的细菌被消灭了,它里面的菌落仍然不平衡,外面的口疮怎么能好呢?比如牙萎患者,如果我们没有把形成牙萎的浓液排除干净,牙萎是永远不会收口的。这也可以说是「成之于内,形之于外」的又一个见证 —— 《黄帝内经》这句话不仅是指脏象,它是对所有体表现象规律的通用解释。中医的四诊,也就是透过所见到的外证(形之于外),而判断身体里面的疾病趋势以及病机之所在(成之于内)。

 

地塞米松长期或大剂量地使用,会使内分泌紊乱,对治病却无帮助。广州SARS患者使用地塞米松或强的松(Prednisone,副肾皮质素),痊愈后都留下肺纤维化的后遗症,就是很好的证明。有人也许会认为正是因为它可以退热,所以第二天体温就下降了。但体温下降到底有利或无利,没有依据都很难说,但凡是初起的发热,只要有恶寒在,就是机体自发的抗病表现,不宜突然降温,要让它慢慢的下降,有利而无弊,这才是万无一失。

 

四月一日儿科门诊换了一个医生,见白血球如此之高,就要安排住院。所幸绍昆的女儿只带了二千元,押金不够,没办法住进去。仍旧回到绍昆家继续守原方服中药,加肉桂、醋外敷脐部以「引火归元」,等于四经(太阳、阳明、太阴、少阴)并治了。四月二日虽见白血球继续升高(四月一日晚才拿到检验单),中性球也有升高,但整体形势已经好转,这些升高就可以不予置理,这也是中医与西医诊断的最重要的区别 —— 精神是生命活力的指标,精神好转,等于生命的活力增强,可以预测病原已经受到抑制,检验单上的数据升高,只是疾病发展的惯性所致。

 

绍昆眼见出现鹅口疮而不制止,继续让外孙使用抗生素,这就是亲情的掣肘。反正输液也还需要,不如迁就;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家庭伦理中生活,也是心不由己的。

 

从这个病例中,我们还有三个问题需要讲到:

 

其一、为什么重复感染会如此严重?由于先前的感冒经治疗虽然已经好转,但机体本身的抵抗能力却减弱了,又加上不小心重复受寒,早就在我们身旁蠢蠢欲动的另一种能严重引发的病毒,便此趁机入侵,导致了此病的发生。

 

当然,我们还可以认为这是先前的病毒由于抑制力减弱而重新发病。不过,我们当前的科技还无法给我们及时提供病毒的检测方法,只能猜测。不管如何,防止病后反复感染,是很重要的;疾病碰上反复,危险性就会增大。

 

其二、扁桃体红肿不应该认为就只有用抗生素消炎,还是应该顾虑负作用(对生命体而言,凡「副作用」都是「负作用」),最好采用外治法。绍昆曾有以针刺扁桃体出血的治疗方法;我的经验是以西瓜霜(或锡类散、冰硼散、珠黄散等均可)喷扁桃体即可。

 

从中医学的角度来看,扁桃体的红肿,是生命自组织的抗病现象,此处就是「阿是穴」,可以外治。过去中医治白喉,也都使用喷剂,外治法用药剂量虽然极少,但效果却极佳。

 

其三、败血症的产生,大多数来自内部与人的生命共生的胃肠道细菌。胃肠道是人体的细菌库,生命正常的新陈代谢离不开这些细菌,然而由于发热或者其他原因,肠道屏障遭到破坏,细菌及其内毒素突破肠壁进入淋巴管,继而又入侵血液,导致全身性的脏器感染(败血症);这时西医西药就无从着手了。中医在这之前,就可以采取保卫胃肠道屏障的措施 —— 仲景《伤寒论》对付阳明腑实证的三承气汤方,以及治疗太阴病的一些方剂,就含有这个意思。

 

来源:摘自《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有没本领的医生》,主编:高浩宇。图片来自网络/编辑整理:微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