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元代的清凉饮品——舍利别


00 葡萄

       在日文的药物学或调剂学书本中,有一个词叫做“舍利别”,这是拉丁字syrupus的音译,在中国药典中的译文就是大家都很熟悉的“糖浆/糖浆剂”。舍利别一词,有它的古老渊源,它并非创自近代的日本,而是起源于中国的元朝。

       元代非常风行的舍利别,即以其香甜口感和多种作用成为消夏解暑饮料。舍利别为回回地面的特产,随着元代与西亚的交流进入中国并很快风靡。今天我们跟随侯如艳老师了解舍利别的历史、制作和宫廷地位~~

  

      元代学者吴莱在《岭南宜蒙子解渴水歌》中写到:“广州园官进渴水,天风夏熟宜蒙子。百花酝作甘露浆,南国烹成赤龙髓。”广州园官进贡的“渴水”,是指元代颇为盛行的一种夏季饮品舍利别,是一种可以“生津止渴”的饮料。舍利别为回回地面出产的物品,自元代由西亚传入中国后很快风靡朝野。它除了香甜可口外,还具有祛暑止渴、清心补益等作用,尤其适宜夏季消暑之用。

 

一、舍利别及其传入中国

 

      舍利别又名摄里白、舍儿别、舍儿八、沙剌必等等,是阿拉伯语“饮料;果汁饮料;果子露;果酒,药露”(Sharāb)的音译。陈得芝《中国历史大辞典·辽夏金元史》认为舍儿别是波斯语Sherbet的音译,原为糖浆名称,有疗效用。Sherbet在现代英语中义为冰果子露或果汁饮料,一般认为,它源自阿拉伯语Sharbah。著名元史专家陈高华通过对词源的考证,认为在没有得到更多的知识以前,或以笼统称之为起自阿拉伯与波斯较为合适。

 

      舍利别的名字在元代之前是不见于医籍记载的。朱丹溪在《局方发挥》中提及:“或曰舍利别,非诸汤之类乎?其香辛甘酸殆于甚焉,何言论弗之及耶?”王筠默先生认为:这段话表示出像舍利别这样的制剂在元时盛行,但并不载于《和剂局方》。翻阅宋代有较大影响的《证类本草》《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等本草、方书著作,也未见到“舍利别”一词。

 

      舍利别是西亚特产,它是如何在元代传入中国的?蒙古兴起以前,许多西域商人已经进入蒙古高原进行商业活动,他们用中亚的手工制品、食物等换取蒙古人手中的貂皮等珍贵土产,蒙古人也因此了解到许多西域优良的手工技艺。随着蒙古国疆域,不断拓展,蒙古与中亚的交流日益频繁。蒙古统治者最感兴趣的是回回地面出产的武器和奢侈品,如回回炮、折叠弩、牙忽(宝石)、阿剌吉酒(蒸酒)、舍儿别(果子露)之类都相继输入中原。舍利别由此在中国传播开来。

 

二、舍利别的制作

 

      舍利别源自阿拉伯地区,由于味道馨香酸甜,口感极佳,除了能根据自己喜好选择不同口味的水果来制作,还具有很好的止渴作用,因此深受人们喜爱。无论是宫廷还是民间,都有许多制造舍利别的方法流传下来。

 

      元代医家朱丹溪在《局方发挥》中记载:“取时果之液,煎熬如饧而饮之,稠之甚者调以沸汤,南人因名之曰煎。”可见,舍利别的制作方法是取新鲜水果的汁液,用火煎熬成如“饧”一样的东西备用。由于舍利别的制作方法是用火煎熬时果之液,所以民间又称之为“煎”。

 

      记录元代日常生活起居事宜的《居家必用事类全集》“渴水(番名摄里白)”条下,较为详细地记述了御方渴水、林檎渴水、杨梅渴水、木瓜渴水、五味渴水、葡萄渴水、香糖渴水、造清凉饮等八种渴水的组成和制作方法。以葡萄渴水为例:“生葡萄不计多少,擂碎滤去滓,令净。以慢火熬,以稠浓为度,取出,收贮净磁器中。熬时切物,勿犯铜铁器。葡萄熟者不可用,止可造酒。临时斟酌入炼过熟蜜及檀末、脑、麝少许。”文中详细叙述了关于制作葡萄渴水的诸要素:所用的主要原料为生葡萄;制作方法是将生葡萄捣碎,滤去渣滓,用慢火熬到浓稠为度,取出后放入干净的瓷器中;禁忌是不要碰到铜铁器物,而且一定不要用熟葡萄来熬制;饮用方法是服用前斟酌放入熟蜜和少量檀香末、龙脑、麝香等。可以说是居家日常制作舍利别的指南。

 

      元代宫廷饮食专著《饮膳正要》中,也记载了舍利别的制作,不过忽思慧大部分称其为“煎”,如木瓜煎、香圆煎、株子煎、紫苏煎、金橘煎、樱桃煎、桃煎、小石榴煎。与此同类的还有“石榴浆”,只有“五味子舍儿别”称作“舍儿别”。《居家必用事类全集》与《饮膳正要》都记载了木瓜舍利别和五味子舍利别,但制作方法却不尽相同。以五味子舍利别为例,《居家必用事类全集》中记载:“此五味子肉一两为率,滚汤浸一宿,取汁同煎。下浓豆汁对当的颜色恰好同炼,熟蜜对入,酸甜得中。慢火用熬一时许。凉热任用。”《饮膳正要》记载:“新北五味十斤,去子,水浸,取汁;白沙糖八斤,炼净。右件一同熬成煎。”《饮膳正要》的制作方法显然比《居家必用事类全集》记载的要简略,但二者相同点在于都是一次熬制较大的量,煎好后贮藏起来,随时取出饮用。

 

三、舍利别在宫廷的风行

 

      舍利别首先兴起于元代宫廷。成吉思汗攻占撒麻耳干城后,四子拖雷生病,城中的聂思脱里教徒撒必用舍利别治好了拖雷的病,受到成吉思汗的奖赏,被封为本处也里可温答剌罕,充御位舍里八赤。由于蒙古统治者对舍利别的信赖和喜爱,这种饮品很快便成为皇室的常用饮品。特别是每年夏季,元代的蒙古皇族都会回到上都开平避暑,马可波罗在上都觐见忽必烈时曾亲遇一场皇族盛宴,宴会上有一个极大的、装饰富丽的饮料槽,里面分成几格,装着各种饮料,参加宴会的人可以用装饰精美的大杓随意舀出饮用。这其中的饮料,恐怕是不能缺少舍利别的。

 

      由于宫中对舍利别的需求量大,因此政府设立专职专人负责舍利别诸事宜,这就是舍里八赤。按照蒙古语的构词法,舍里八赤就是制造舍里八的人,撒必被成吉思汗封为舍里八赤,在宫廷中承担为皇族调制舍利别的工作。作为宫廷的执事人员,舍里八赤显然属于大汗的禁卫军“怯薛”,这是宫廷中一种常设的职务,而且这一职务是世袭制。撒必的外孙马薛里吉思也精通制作舍利别的方法,并且富有经验,为此国家还特降金牌让他负责专职,与赛典赤·赡思丁到云南督造舍利别。此外,地方制作优良的舍利别要进贡给朝廷,清代医家赵学敏在《本草纲目拾遗》卷七“宜母果”条也记录了元代时广州的荔支湾被充作御果园,里面栽种里木树大小八百株,以用来制作渴水。里木即宜母子,就是柠檬。由于柠檬幽香沁脾,酸甜可口,不易变质,且具有很好的养生保健作用,因此深受宫廷喜爱。元朝政府因果品取用之便,特地在广州设御果园种植柠檬,专门用于制造舍利别,并作为地方贡品进献朝廷。至元五年,世祖皇帝召薛里吉思“驰驿进入舍里八,赏赉甚侈”。这从一个方面折射出蒙古贵族享用舍利别的骄奢生活并不逊于“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唐朝统治者,另外也体现了舍利别确实深受元朝统治者喜爱。

 

      舍利别风行元代朝野,对后世及邻国的饮食风尚都有较大的影响。明治三年(1870),日本柳河春荫阅、桑田衡平译补的《袖珍药说》中篇就有单舍利别、护谟舍里别、醋舍利别、大蒜舍利别、扁桃舍利别、橙皮舍利别、吐根舍利别、大黄舍利别、芳香大黄舍利别、海葱舍利别等20余种舍利别,每条下列制法、主治、用法等条目,可知经过六百余年发展,舍利别在日本已经多有改进,并且被当做药品而引起日本医家的重视。

 

      从以上记载我们可以约略得出以下的认识:

 

1.舍利别风行于元代

 

      记录元代宫廷饮食的《饮膳正要》对其有较为详细的记载,生活于南方的元代名医朱丹溪在《局方发挥》中也关注了这一饮品,作为元人生活指南的《居家必用事类全集》则详细描述了各种舍利别的制作方法,可见无论是宫廷还是民间,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舍利别都在较短的时间内迅速成为元人饮食风尚的宠儿。

 

2.舍利别的种类丰富

 

      《饮膳正要》中记载了十种舍利别的制作方法,《居家必用事类全集》记载了七种,《局方发挥》也有金樱煎、杏煎、杨梅煎、樱桃煎、桑葚煎等多种常见的舍利别,《回回药方》中也有关于舍利别的数种记载。按照所用的原料不同,舍利别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为水果类舍利别,一类为香药类舍利别,除祛暑解渴外,不同原料的舍利别具有不同的药用功效,有的甚至记述了长期饮用的副作用。例如朱丹溪就认为舍利别“味虽甘美,性非中和。且如金樱煎之缩小便,杏煎、杨梅煎、葡桃煎之发胃火,积而久之,湿热之祸有不可胜言者”,因此在服用时要有节有度。

 

3.舍利别属于奢侈品

 

      在制作舍利别的过程中,诸如砂糖、蜂蜜这些调制中必备的辅料,以及檀香、龙脑、麝香这些昂贵的香料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没有条件享用的,因此,记载中的多种舍利别可能仍然只是供蒙古贵族和有身份地位的汉族地主以及富裕商人享用的奢侈品。

 

      无论如何,舍利别的传入和在元代的盛行,都为元朝乃至后世的人们送来一股清凉之气,能够让人们在品味酸甜馨香中惬意地度过炎热的夏季。更重要的,古代文献的记载再现了元代日常制作和饮用舍利别的画面,体现了舍利别在丰富古人饮食文化中的重要价值。

 

|作者介绍|

侯如艳,女,硕士,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医药文物、元代医史文献研究,现工作于中国中医科学院医史文献研究所。

 

来源:中医药文化(2016[1]),图片来自网络/编辑整理:木子